夢縈跑的很快，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，四只爪子在雪地上踏出無數的梅花印，又瞬間被大雪覆蓋。兩側的景色飛一般的向身後掠過，愈發熟悉起來，就如同她那日的誤闖。

空氣冷的似乎要凝固，她的四肢已經失去知覺，呵出的氣瞬間消失，她之前滿腦的思緒被空白代替，已無暇顧及，只想要盡快去到那個人的身邊，問他一句為什麽。

山莊的大門慢慢整個出現在她的面前。

夢縈停下腳步，遠遠的看進去，雖然其實什麽也看不到，但她知道他就在那棵雪色的梅樹下，一如既往，就如同她第一次來的時候。

那一天，他進入了她的世界，她亦如是。

夢縈定定的看著，耳朵微動，深吸一口氣，一步一步堅定的走了進去。

眼前的畫面令她呼吸一窒，停下腳步站在門口，遠遠的看著那梅樹下的他。

漫天的飛雪落下，一切銀裝素裹，不似塵世，他不如同以往素潔的裝扮，穿著一件墨色錦袍，長發披散垂落於地面，他的頭上身上都覆滿了雪花，不知他在那裏呆了多久。他坐在雪色梅樹旁，正伸手接住那落下的雪，也不知在想些什麽，怔怔的看著出神。

那副模樣，即使是仙子也不過如此吧。

聽見聲響，他擡頭來看向夢縈，墨色的眸子深不見底，微微抿唇，睫毛輕顫。

夢縈如同被蠱惑了一般化成人形，顧不得衣衫淩亂，朝著眼前的仙子慢慢走了過去。

面前的他的睫毛接住了一片雪花，六角分明，襯著那雙深邃的黑眸和那張疏離又絕色的容顏，美的如夢似幻。

夢縈甚至覺得有些不真實，即使僅僅只有幾個時辰沒有見。

“你要扔下我了麽？”

他抿唇微笑，語氣平淡，收回了自己的視線，仍舊看著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，似乎毫不在意，“我與你早就說好了的。”

是啊。夢縈無力反駁。只不過是自己不死心，只不過是自己沒有把他說的話當真，不相信他真的會這般扔下自己。

夢縈垂眸，久久不語。

“是誰來了？”

難得在這裏會聽見女子的聲音響起，夢縈猛地擡頭，就看見有一位絕色女子，身著藍紫長裙，外面籠著獸毛披風，緩緩朝著自己步來，步態優美，光彩奪目。再反觀自己衣衫淩亂，行為粗鄙，夢縈竟覺得有些自慚形穢。

她從未覺得自己比別人差過，這是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，似乎硬生生的教人比了下去，雖然目前來說只是打了個照面，並未有什麽對比的意義。

但夢縈知道，卻又不願意承認，這名女子應該不簡單。

那女子有著一張小巧的瓜子臉，一雙鳳眼顧盼生姿，此刻正在打量著夢縈，走到她面前時垂眸微微點頭施禮，臉上帶著溫柔的淺笑，嬌艷欲滴的紅唇如同烈火一般，灼燒著夢縈的雙眼。

夢縈並未回應她，只是看了她一眼，又將視線轉向慕千雨。

這一次，竟與他的目光相交，他也竟看著自己，卻面無表情，夢縈看進他的眼底，那裏如同深淵，毫無波瀾，讓她深陷其中。

喉嚨開始有些痛了，夢縈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如常，卻抑制不住的顫抖，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說完這一句話，“這就是理由麽？”

他就這樣坐在雪色的梅樹下，面無表情，也不回答。夢縈的表情從期待變成了然，又變成失望，最後閉上眼睛，再次睜開時，裏面已經充滿了某種東西，讓慕千雨心底一顫，但他卻還是絲毫不動。

慕千雨看著她雙手強硬的托住自己的臉，將唇狠狠的覆了上來，如此柔軟，一如他所猜想的那般。

他這次不再躲避，垂著眼瞼，就如同一具失去生命的木偶，夢縈艱難的向上扯著嘴角，他的唇也是如此冰冷，一如他的心。

夢縈站直了身子，眨著眼睛，雙眼已在貼上他的唇的那刻盈滿淚水，卻別扭的怎麽也不肯落下，她向後退了一步，不希望他看見。她嘴角上挑，露出一抹冷笑，慕千雨從未見她這副表情，一時間竟想拉住她。

太過理智的人，總能控制住自己。但是感情不需要這-種-理-智。

“我贏了。”

夢縈輕聲說道。

“時間已過。”

他這樣答覆。

夢縈知道的，正因為時間過了，他才會不聲不響的消失，而將自己拋下。因為他說過，要不他們一起回來，要不，只有他一人回來。但其實這件事情早就有了結論，夢縈只是在尋求著一絲一毫的可能性，她以為他對自己總是有情的，雖然他早就告訴了她。

……“即使我給你機會，你也全無可能，又何必多此一舉？”

對他來說，這三個月不過是多此一舉，陪她玩玩，對夢縈來說，這三個月卻充滿希望，與他朝夕相對，但她確實沒想到，這真的是最後的三個月，他將賭約執行的如此認真，結論也是如此決絕。

那女子站在他們身旁始終一言不發，見他們這般對峙，大概也不想參與其中，從袖中掏出了一樣物什，遞給慕千雨，她聲音溫婉，如同黃鶯，“我只是將這個還給你，你們繼續談，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
夢縈順著她的纖細的手腕看向她指尖執著的物什，只覺得喉頭腥甜，被她強壓了下去。那女子手中握著一柄墨色的玉簫，上面綴著銅錢形狀的玉，以及墨色的流蘇。

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只聽見耳邊碎裂的聲音。夢縈看著慕千雨的腳邊，那柄玉簫已經碎裂成無數片，那女子滿臉驚異的看著她。

方才好似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。

夢縈臉上滿身自嘲，她轉頭化作九尾白貓，躍出山莊。

那女子俯下身拾起完好的墜子，擡眼去看慕千雨，慕千雨面色泛白，幾乎要與景色融為一體，他雙手緊握，骨節泛白。

女子握住他的手，他卻將手收回，明顯的疏離，卻抿唇淡笑，“讓藍軒姑娘見笑了。”

藍軒抓住他的手，將他的手掌面向自己，上面有幾個月牙形的傷口，正不停向外湧著血，一滴一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。藍軒將那墜子放在他的掌心，將他的手合上，“你似乎……沒有我想象中那麽無趣。”……

淚珠順著臉頰滑落，被迎面而來的風帶走，如同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珠子灑落，又同落下的雪花一同消失。夢縈跑的極快，甚至比來的時候還快。

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跑去了哪裏，只是漫無目的的狂奔，只想著越遠越好。

夢縈停了下來，跌坐在地上，發出一聲悲號。

風帶著雪陰冷的嚎叫，那聲音似乎穿透了這重重雪幕，驚起飛鳥，如同嬰孩的哭號，極為懾人。

夢縈覺得自己的心此刻已土崩瓦解，像那柄墨玉簫一般，碎成一片一片，再不能覆原。

不對，還有人需要她。

夢縈突然想起了伍塵蕭。

此刻兩軍對峙，塵蕭和程國白涇川實力相當，僵持不下，此事可說因她而起，那麽也要在她這裏結束。

夢縈站起身來，向著山莊的方向遙遙望去，像是做著最後的告別。接著毫不質疑的朝著塵蕭的方向而去。

如今沒有什麽能約束她的了，此刻她只想償還對塵蕭的歉疚，果然自己還是這般狡猾。

……

軍鼓響起，兩軍對陣，伍塵蕭手執長劍騎在棗紅色的駿馬上，身後楚國大軍雖然均為女子，卻絲毫不減氣勢。對陣的白涇川騎在白色駿馬上，也是手執長劍，劍柄帶著鱗片樣的花紋，劍身極為鋒利，聽說他手裏的那把劍為名器之一，名曰“驚鯢”。

“伍將軍，在下也不想做過多的纏鬥，只需要將夢縈姑娘交出來。”白涇川也是極為欣賞伍塵蕭的，對他的包庇也算理解，只不過此事確實是那位叫夢縈的女子的錯，如果事態沒有發展到這個地步，他們應該能成為好友。

“白將軍，夢縈並不在這裏。”

夢縈趕到的時候，兩軍已經混戰在一起，夢縈焦急的在士兵中尋找伍塵蕭的身影，他一身紅色裏衣，配上他的獸面鎧，而白涇川一身白衣，身著明光鎧，手持驚鯢，兩人坐於馬上，不約而同的雙腿一夾馬肚，朝著對方沖了上去。

夢縈一驚，趕緊化為人形，推開重重人群，她用上了法術，也不管是哪一邊的士兵，被她一推幾乎飛出去幾丈遠，而夢縈速度極快，幾乎沒有人看到是誰推了他們一把。

夢縈一路沖到兩人的中間，兩人距離極近，夢縈伸手向兩側一推，兩人幾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，腳下的馬兒卻同時停下，幾乎讓他們差點跌下馬去。

“白將軍，如今我就在這裏，我會和你一同離開。”

“夢縈？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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